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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ret Nothing in Life In Matters of Love and Food

[鼠猫架空] 野性法则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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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勿关注存文小号,谢谢。小号是检测过敏字和必要时存前文用的,没有新文

这是个命中注定不能相爱的两人,却勇敢坚持在一起的故事。
哨兵向导设定(基础世界观参见douban.com/note/354914615/)

人生第一次看花滑冰舞,激情碰撞的肢体语言绝赞,刷十几遍后基友说,这并肩飞翔似的浪漫碰撞是在跳悲情剧《红磨坊》……我觉得我需要发泄一下

1. 

这就是所谓命运罢。

卢方就像一尊蓦然凝固的石膏像,一瞬不瞬地盯着悬在咖啡店墙角的老式银幕。二十五年过去了,他却永远记得这张脸。浮现在那个血腥雨夜中的,年轻、英俊,不苟言笑的追捕者的面孔,以及与之并肩的,女性向导清丽而带着同情之色的面孔。这一对——就像白先生与白夫人一样,仿佛是至死不离的完美整体,被其身后黑压压而面目模糊的大宋特别行动部【队衬得格外显眼。那之后许多年,他偶尔还会想起,当他裹紧胸前的小玉堂,在逃亡路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宇宙港的人潮乱流中偷眼回望时,与白先生对峙的哨兵军官眼里——似乎闪过与妻子一模一样的悲悯。

追杀白家三口的军官夫妇是不是……也有孩子呢?好些年后,当怀里的小不点彪悍到以十岁之龄独闯禁林,血战至一整区变异兽闻小魔头而绕道走;当卢方自己终于升级为人父时,他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想头。

那时他又想起白夫人把两周大的玉堂塞到他怀里时,像把一颗心生生挖走的决然姿态;想起白夫人那声微不可闻的「玉堂,好好长大」;想起肩头浸血的白先生在黑暗中支起强悍到难以名状的精神屏障,把只是普通人的妻子护在其中的情形;想起当逃亡的飞船最终脱离大宋星域,他骤然放松以致瘫倒在地,才发现一双闪亮亮的大黑眼仁好奇似地盯着他——怀里的婴孩一直没有作声,他以为孩子睡着,其实没有。出生两周就已觉醒的小哨兵正大胆地戳弄着一切悲剧的根源——他那只张牙舞爪的,自古便被皇室视为颠覆大凶兆的精神体黑龙。在古代,民间生出以龙,尤其是代表逆天反叛的黑龙为精神体的孩子,是以谋【反大罪论。便是按孩子出生时已经文明了许多的律法,他的父母仍必须将他交给冲霄塔看管,并永不得过问孩子的去向。

违律者——死。

带小家伙去更自由的世界——这是陷空最初的支持者与恩主,玉堂的父亲,曾经有沙原之虎威名的男人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卢方小心翼翼地摸摸婴儿的脸。小东西大概饿了,啪一下咬住他的手指。柔软而富有热力的触感让这个铁一样的佣兵战士瞬时流下交错着悼念与欣慰的泪水。当时他还不曾收到大宋方面的任何消息,但本能地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恩人夫妇了,玉堂是永远没有父母了——不过,强大的哨兵不该哭。哥哥们一定照看你好好长大。男人甩掉眼泪,抱紧婴孩,向无限广阔的太空驶去……

先生,您的咖啡。

卢方眨了眨微微发湿的眼睛,从服务生手里接过散着苦涩芬芳的浓咖啡。这是宋历1900年12月一个阴郁的早晨,大宋开明宪政革【命胜利的第四个年头。时隔二十五年,身形日渐发圆的陷空大当家再一次走过当年的逃亡路。古老的街景依旧,然而世界变了。十数个世纪以来雄踞泱泱大国的森严哨向法典终成废文,大宋向导终于可以在各自的领域使用精神力,而非仅限于安抚哨兵;大宋哨兵终于不再毕生听命于冲霄塔而不得反抗;觉醒者的精神体也不再受到严密监视。小五如果晚生二十年,大概也会像满路寻常的小淘气一样,拉着父母的手在这座古城的街头一路胡闹到底罢。

男人的视线再次转向墙角画面流动的屏幕。来此之前,他从没想过寻找故人的痕迹——所有见证都表明,当年玉堂的父母与那对令难忘的军官夫妇最终湮灭在光子炸弹毁灭性的能量流中。是的,湮灭,连遗体也不留的瞬时蒸发。他只是没来由地想再走一回,只是信步拐进这间富有旧时代色彩的「革【命之路」咖啡屋,想要一杯温暖的热饮。

然后他撞见了那张记忆中始终不曾褪去的面孔。

影片里温和微笑的哨兵军官并不是一个人,他身旁坐着他的向导妻子,两人同样微低着头,望着他俩之间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孩。

如他曾想过的一般,幸福的一家。

但令男人心头发沉的并非这场阴阳交错的偶遇,而是那个男孩,短片真正的主角,被拍摄方盛赞为革【命偶像的御猫。

这个故敌之子居然是陷空一家会见了无数星际媒介人,翻看了无数资料,躲开小五经历无数推敲研讨,使了无数人情财情通关搭线,最后还耗费无数口舌,牺牲数瓶传奇珍酿,终于把小五魔王拐来与之见面的相亲对象——御猫展昭。

何其讽刺。

卢方下意识地拨了小五的电话,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去,还是别去。

尽管白玉堂强硬且不屑一顾地认定他不需要任何向导的安抚,他那天渊般令人生畏的力量只有他自己能掌控,但白小五以外的陷空全体高层——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加大嫂二嫂三嫂四嫂——一致认定必须在白小五的力量发展成吞噬自身的黑洞以前,找到一个精神力广阔到可以容纳他的向导。

而如此强大的未结合向导简直是……独一无二。

手机里电子音响了又响,白玉堂始终没接。

中年人沉默地看看表,终于还是掐断电话,转而望向窗外灰沉的汴京城。

再过十分钟,这座庞大得令人迷失的古城里将有一场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发生的遇见。


2. 

这天的主角之一,大宋开封总局特别行动处一队队长展昭出门以前,并没有想过这次相亲与之前坑掉的三百九十八次会有任何区别。

大清早,他的哨兵养父兼顶头上司包拯包局座照例在客厅的「小展成长记录仪」里敲进相亲时日见面地点与会人员等等——这只垂垂老矣的古董级智能机收录了展昭从六岁成为家庭一员后的大小巨细,比如a年b月c日:与欺负同学的三个高年级打架掉了一颗乳牙,然而阿昭很勇敢的没有哭,而是自己把牙齿洗干净藏枕头下,夜里睁着大眼睛不睡觉等牙仙来拿;又比如x年y月z日:把午饭分给流浪猫自己没吃饱,回来后家里没人就自己上网搜教程,煎出三个分级为半生、半焦,以及全熟但被胡椒盐撒得满面尘灰烟火色的荷包蛋,居然没烧厨房,可喜可贺的初次下厨成功(对包爹来说展昭不管干什么一概叫成功)等等等二老看着咪咪笑,展队看着巨无语的玩儿。当然,偶然也有真大事,比如——

宋历188|||9年11月6日,阿昭觉醒成向导。

由于哨兵和向导的正常觉醒期基本介于六岁到十四岁,包拯和公孙怎么也没想到当时已过二十,身为皇家警【校大三特优生兼格斗高手的展昭会突然觉醒为向导。包拯至今还记得那是个普通工作日,早上十点二十一,他的私人手机忽然铃声大作。屏幕显示公孙来电——这位国宝级药学家向导是比他还严苛的工作狂,上班时间打私人电话至少也得是家被炸了或者爱子被绑了——所以面沉如炭的包副局摁下接听键时一颗心悬得有点高。公孙只说一句就挂了:快回来,阿昭觉醒成向导了。

请了假往家跑的包拯多少有点虚渺的遗憾。在内心深处,他隐然期望展昭继承生父,自己的老展师哥成为一名卓越的哨兵。当年追捕沙原之虎的任务原该包拯带队,偏偏前一天他因勇于尝试公孙的新菜谱而上下齐涝惨烈卧床。师哥知道后二话没说就主动请缨,结果……夫妻俩再也没回来。

跟着自个那只除了一双白獠牙以外通体黑肥圆的异形猪精神体匆匆忙忙跑回到家后,包拯却很坚决地对躺在床上的展昭说:太好了阿昭,你从小就仁义宽宏,我一直相信你会成为兰姐一样出色的向导,我真为你骄傲。脸色苍白的展昭弯了弯好看的唇努力想回应他,可惜发不出声音——虽然有公孙在旁抚慰疏导,觉醒初期来自四面八方如精神炸弹一样的情绪轰击依然是极消耗人的折磨,尤其展昭早过了可以逐步培养精神屏障的黄金年龄,冲霄塔甚至就没有适用于二十岁后起步的教材。

不过,当青年那双明澈得仿佛能倒映出人心的眼睛看着他时,包拯隐隐不安地觉得展昭其实知道他心底那点缺憾,孩子从小就懂事,体察人心……他的心思自然更逃不过公孙大神细密如针的精神触手。药学家的精神体——高贵冷艳的仙鹤「羽君」毫不留情地拿长喙往大黑猪屁股上狠狠一啄——好好一句话都能说得像欲盖弥彰,难怪只配叫「猪扒」!本尊则温声对养子说:你包叔的意思是,不管你是普通人也好,向导哨兵都好,你永远是我们的骄傲。

展昭又努力笑了笑。猪扒做伏小状,轻轻拱了拱蜷在床尾的新生精神体。仙风道骨的羽君大人正悉心替小家伙摞毛——是一只再平凡不过的黑猫。精神体一贯被认为是哨向力量的直接表征,这只不起眼的小东西仿佛昭示着青年再普通不过的资质……

所以一周后,展昭就能坚持在没有双亲陪护的状况下独自出门,并成功在小区人流不断情绪流不绝的公园里走完一圈再回来,两位父亲是既吃惊又自豪,同时也不放心地嘱咐养子别勉强,凡事一步步来。青年只是安静地点点头,继续把自己埋进书桌高拱的向导资料里。

没有相应的超龄培训机制,加上展昭在向导力方面并未显示出任何培养前途,冲霄塔很痛快地卖了开封局副当家与药学会首席科学家一个人情,允许他们的养子在家长引导下自生自灭,甚至懒得对这个资质评级为「中下」的新向导实施进一步追踪。

哪怕是天资占优的向导,觉醒后头一年也很难达到在无屏蔽环境中完全融入正常生活。然而资质平平的展昭却在一年半后奇迹般地保持全级第一的成绩顺利毕业。谁也不知道这个坚忍奋勉的年轻人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熬过了多少疲惫不堪却无怨无悔的长夜,忍受了多少重严苛的自我精神打磨,付出了多少倍于常人的血和汗。

毕业典礼结束后那个夜晚,青年离开兀自喧闹的同窗们,独自在空无一人的演武场走了一圈。在这里,他曾无数次挑战自己的身体、思维与意志。最后他做到了。夜色庄重平静,他的心亦是庄重平静,沉稳的脚步里充满了释然。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是自己命运的决策者。

也就是那晚,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形影不离的精神体「九命」长出了第二条尾巴。

传说中尾巴的数量是猫修业的证明,功德最圆满的猫能得九尾。

即使是最平凡的猫,也会在淬炼中升华。

3.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与出色,在18|||90年仍旧根深蒂固的哨向法典下,他的头号国家义务仍是「对哨兵进行安抚性疏导」。更有甚者,由于哨兵狂化的公众危害和向导资源的相对稀缺,他与大宋所有向导一样,面临着二十六岁以前如果不能找到自由结合的对象,就必须接受冲霄塔美其名曰「指导性配对」的半强制绑定。

所以自他觉醒开始,每到周末包爹与公孙爹基本就要上演诸如此类的对话:

小王不错,踏实细心,业务也要得。

太文气了!他跟阿昭比实战就没挨过十招。

小赵呢,实诚,靠得住,力气全局数一数二。

粗!那桶子腰身怎么配咱们玉树临风的小展!

人家孩子也就……结实了点么。有人下意识地缩了缩日渐丰腴的小腹。

不行不行,下一个!

那……吕老的孙子?年轻有为,我见过,文质彬彬,家教要得。

嗯……长得倒还勉勉强强……成绩单呢?不行!看,大学专业课有两门连八十都没上!

……

阿策,你这么挑下去阿昭真得被冲霄「指导」了……

……

然而,没等走马灯一样的周末相亲激出一星半点火花,展昭便在18|||92年进了监狱。

起因是为了救一个眼看要被扼死的平民男性,临时路过没有带武器的青年探员对施暴的狂化哨兵使用了非【法的精神攻击而非精神安抚——自从三百年前最后一个施行此道的向导遭斩首后,人们普遍认为这项「邪法」已经失传,甚至包拯和公孙都不知道养子是几时磨练出这项惊人技能点的。

当时只需一点妥协,他便能躲过这场牢狱之灾。哨兵袭击平民官方向来低调处理,被救的中年教师亦联合了不少同仁与向导,努力为其上诉。然而,即使面临丢公职与坐牢,看似温文如水的青年却硬直如坚冰一般,肩背笔挺,拒绝低头——我不认为把力量使用在正确的事情上是一种过错,也绝不会为无错之举道歉。

最后他被判五年刑期。青年独自走进冷清的单人牢房那天,九命长出了第三条尾巴。

他摸了摸蹭在身上仿佛想用身体温暖他的九命,轻声说我会坚持到底。

高墙之内的展昭并不知道,他一个人的抗争竟成了一场变革的导火索。

在高墙之外,这场争议并没有随着当事人入狱而偃旗息鼓,反而越演越烈。青年那即使经过安全化处理依然见得英挺俊朗的庭审照被抗【议者贴到大街小巷——侠义被拘,是谁之过?

大宋传统的哨向法典受到有史以来最强力的质疑,皇室高层的保守派与开明派亦开始出现分歧……

之后是整整四年的动荡,交锋,流血与覆灭。

在此期间,展昭在狱中修完了研究生学业,还在志愿帮助狱方处理一地牢狂化哨兵时,研究出一对多的精神辐射疏导法。

宋历18|||96年,以太后刘娥与八王叔为首的开明宪政派正式掌权。冲霄塔的辖制权降到历史最低。旧法被推翻的第二天,这位年轻的革【命偶像便脱罪出狱并在一个月后受封「御猫」。据知情人称,青年人面圣时,自始自终一派远高于年龄的,不卑不亢的淡然。只在金殿献艺后,他从圆滚滚的小皇帝手里接过一盒糖丸时才露出一点微笑——对小小年纪就饱受超重之苦,寝宫终年高悬「万瘦无疆」的八龄帝赵祯来说,天底下最美好的事物莫过一盒过节才能吃到糖果。

不过好笑的是,虽然半强制绑定已被废止,但因为内【乱的伤亡使得向导越发稀缺,如展昭这样公职在身的未结合向导们,在各方上司的鼓励关怀下,不得不继续「为国相亲」。而不管实力、颜值、品性都盛名在外的御猫先生,收到的相亲申请更只能用无奇不有来形容。公孙爹大可翘脚挑剔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的各色人员而永远不愁没资源。

又一个四年过去了。九命已经有了八条尾巴,而阅人无数的展先生却照旧名猫无主,倒是在相亲活动中衍生出一大堆哥们、仰慕者、手下、死对头……

出门前展昭特意翻了一下本日相亲对象的资料,因为双方样貌都属星际保密条目,两边都没有提供相片。不过,据包叔无意漏嘴,公孙叔与对方那位同为药学家,同样口舌犀利的女家长似乎有一场空口无凭却硝烟弥漫的「谁家孩子更帅」之争。

……怪不得公孙叔硬给他准备了一身新外衣还得从头到脚打量收拾一遍才让走。

展昭偷笑了一下,不管对方是圆是扁,他对今天的见面还是挺期待的。年纪轻轻就能治得一帮无法无天之徒俯首听命的星际佣兵头儿应该会……有所不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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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为止出场的精神体名称:
五爷——夜刀(黑龙)
猫爷——九命(八尾黑猫)
公孙——羽君(仙鹤)
包【我的天】子——玄珪(长着一对雪白獠牙的大黑猪(獠牙以外全黑!)。由于公孙长期喊「猪扒」所以大号基本无人知晓……)

4.

小五你……到底是不同的。

三岁的白团子坐在大哥肩上,不老实地揉着大哥脑袋上刺刺的短毛,一面卯足了劲,让自个的小黑龙精神体在阔朗得不见半点云花的夜空里哗啦啦越冲越高——学会控制精神体没几天,白团子便开始与自己较劲,每天从育幼院回家路上都要比一比,今天飞得比前天高,比昨天高……孩子信心十足,总有一天,他要把天上那颗每晚冲他眨眼睛的星星拽下来作伴!

就在这时,大哥忽然一叹,把他放下来抱在臂弯里瞧了瞧。男人那副骄傲又伤感的神气孩子是看不懂的,以为大哥又生气自己打架,可是整群男孩冲他丢石子喊他小怪物,谎话精,不还手才软蛋咧——一抵二十把小伙伴揍得哭爹叫娘,身上也多了N块创口贴的白团子昂起脑袋,小爷没错!

说到底,什么是「错」呢?他最大的错处大概只是生而不同吧。

出生两周就觉醒的白小哨兵不曾有过一天正常人的生活。极度敏锐的五感把他的世界拓展成普通孩子的百千倍——那里没有童话,只有天地不仁万物刍狗的众生万象。譬如下午在野林子边上的自然课,其他孩子看着树顶上高得像在天边的鸟窝,沉浸在老师关于小鸟们等鸟妈妈带晚饭回家的温馨故事里。只有白玉堂——他的锐眼穿透繁枝茂叶望见小窝空空如也,只剩残落的雏羽;他鼻间游荡着血的气息和蟒蛇的腥味;他耳畔捕捉到更远的林间深处有蛇行悉索,鸟妈妈最后的微弱哀鸣随着骨头碎裂在利齿间的脆响消失……

孩子一向有一说一,不知道真话能有多可憎。平时争着给他当新娘的丫头们害怕地捂住脸,胆小的哭了,胆大的孩子开始骂他撒谎,喊他小怪物,吃人鬼。知道他异能的老师则同情地摸摸他的小脸,说:好可怜,玉堂一定觉得很可怕吧。

孩子毫无知觉似的摇头。他不知道什么叫可怕。他的世界一贯如此。在摇篮里他便能听见远方的林间,古树与暴风顽抗到最后一刻由皮到骨层层撕裂摧折的声音,闻到草原上肉食兽群与草食兽群在漫长而疲乏的追与逃最后以血腥终结的气息,望见天边的一等亮星如何被突然爆发的黑洞吞噬。团子的佣兵哥哥们和贸易商兼药师大嫂总告诉他,这与春天早苗出土的欣荣细响,秋天第一只归鸟身上的北国麦香一样,是宇宙母亲生息往复的一部分——与他身体里那股奇异的,永远周流不止的力量一般没有什么值得害怕。

然而小老师脸上的同情消失了。孩子若有读心术,大概会听见她不无恐惧地想:这佣兵家庭的漂亮孩子……多么冷血可怕。

昨天还和他分享玩具的小伙伴们也在老师不注意时远远地向他丢石子,却不敢靠近。

白团子奋起反抗,克敌无数,结果最后来接他的是大哥,不是保姆。

小家伙精灵着呢,已经懂得大哥来接就是要去新的育幼院,再也不回这里了。

临走时,大哥问他要不要跟小朋友们说再见。

但曾经的小伙伴们都躲得远远的,远远的,好像他是一只吃人妖怪。

大哥见状抱起他,拿胡子蹭蹭他的小脸说:没事,明天去战神星就有新朋友了。

上次,上上次,大哥也这么说。

可最后白团子还是变成小怪物。

孤零零的小怪物。

……

为什么会梦见这么乳臭未干的古早事……

黑暗哨兵在黑暗中睁开眼。飞艇的密闭舱内仍是一片稳固的漆黑,他却能感觉到板壁外晨光的来临。

男人坐起身,拂开额上的碎发,洗漱、接过机械臂送来的浓茶和早餐,点开提示灯微闪的手机——是了,奉全家哥嫂之命,今天他得和某个据称有望接纳他精神领域的向导来一场过家家似的「相亲」。

……无聊。

他冷淡地一目十行,漫不经心地拿对方的资料下饭。从懂事起,家里便反复向他灌输狂化的恐怖和向导的重要,以及一个哨兵的生命与力量终需在与一个向导的结合中达到完整与升华。然而,作为一个教育失败的典型,年少气盛又叛逆的白玉堂始终不信这个邪——为什么哨兵的能量不能在其自身发挥到极致?为什么非得依靠一个向导的安抚?他的命运和力量只能由他自己掌控!

哪怕独立的代价是刀山火海的精神炼狱,是撕裂灵魂的力量角逐,是游走精神黑洞边缘的危险平衡,本该锦衣玉食的小五少爷也硬挺硬抗九死一生地熬了过来。二十二岁那年,陷空白五成了南天河最年轻的,可以在狂化状态下保持理性的黑暗哨兵。

他用实力证明了一个真正强大的哨兵不需要所谓向导的安抚。

不过他操心过度的哥嫂显然不这么想……

昨晚他视若母亲的大嫂对他说:小五,其实我和你大哥……只希望你有个伴。

他没有回答。长大后的小怪物……早不需要伙伴了。

虽然今天这只连名号都跟他的「锦毛鼠」较劲的「御猫」,好像有那么一丁点意思。

男人微微挑眉,要不要……来点刺激的?

5.

相亲……肯定又要迟到了。

路过梁门商城时,敏锐如展昭立刻感觉到人海中有个哨兵濒临狂化的强烈紊乱感……他想都没想便匆匆朝危险源赶,途中撞见商城的外广场边围了人,几个保安拉开两个兀自对骂不停的老头。穿戴齐整的老头腰板硬挺,扑面一股骄纵气,话也说得不紧不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上让你女儿给我儿子当几天向导是抬举你了!一身破旧的老头微弯着腰,又是悲又是苦又是气,舌头都不利索:是你诱我赌的!要不我……我怎么会借你的黑心印子钱……不关丫头的事……你们……你们……丫头!老头左右一看,忽然回过神,猛地揪住保安大喊:我女儿被苗家小畜生抢走了!!救命救人啊杀人了……救救我女儿!!救命!!!

展昭往商城停车场边的护栏一跃而过,抄近路缩短他与扛着姑娘狂奔的青年哨兵之间的距离——虽然女向导在男人肩上英勇地又蹬又挠,哨兵的速度丝毫不见减。要追上这么个狂化的家伙对正常人来说属于不可能任务,不过事在人为……

眼看男人闯进停车大楼,猫大人左手一挥,两枚带麻药的迷你袖箭嗖嗖而出,不偏不倚地穿靴而过扎进哨兵脚踝。面目扭曲的哨兵吃疼地大吼,速度渐慢却没立刻倒下而是继续前冲。被他顶在肩上的女向导更加奋力地踹、捶,冷不防一腿砸在男人眼前……

小心!展昭的精神触丝刚打进哨兵抵触剧烈的精神领域,神志混乱一味前冲的男人忽然撞开天井边的栅栏,连带尖叫的女向导齐齐往深入地下三十层的天井坠。便在这生死一瞬,展昭身边忽地人影一晃,顶层掠下一个人,坠地却如雪落无声——好轻功!无暇留意的展昭凭精神感知直觉是个哨兵——紧接着一条黑索横空甩下轻轻巧巧地卷住两人毫不费力似的往上一收——女向导被顺顺地搁下,疯狗一样嘴角挂白沫的年轻哨兵却像一团烂泥砸在地上。

没事吧?展昭手脚利落地点了倒地的哨兵几处大穴,又拿随身的折叠镣铐封了他手脚,见精神领域恐惧满点的年轻向导猛捂心口,便俯下身,帮姑娘疏导乱成一片的心绪。

没,没事了。谢谢你……谢谢你们。小丫头看看他又瞄瞄他身后,脸上居然有点发红。

对了,刚才从天而降出手相助的哨兵……展昭一回头,这下他晓得女孩儿为什么捂心口了,不是害怕,而是……如果美貌算一种杀器,这个冷眼扫过全场的年轻哨兵绝对算得上传说中毁天灭地的反物质弹级别,帅得根本……反人类。

而且,即使不曾伸出精神触丝,他也能感觉到男人隐然的震慑力,就象深渊和危崖一般令人望而生畏的天然气派。

还有更奇怪的,他感觉不到对方的精神体。

迷一样的男人。

Miu~比本体更放肆的九命歪着脑袋走近哨兵,好奇地仰头望了望。

看上去很冷峻的男人与黑猫对视了几秒,竟然还算友好地俯身,摸摸九命的后颈,而后看着展昭走过来——

然而没等两人说上一句话,这一区的特别行动小组和商城保安队一起赶到了。展昭陪队长兵荒马乱了好一阵。等该处理的都处理了该笔录的都笔录了,得闲的展队立刻举目张望——简单笔录后早可以离开的迷之哨兵还站不远的墙边,嘴角叼了支烟,毫不顾忌地瞧着他,似乎是在……等他。

和展昭从警校起便相识的队长凑过来偷笑,说展队你还是这么魅力无边,人一直看着你不走呢……不过这一位的条件倒真没得挑。

对陌生哨兵同样兴趣十足的展昭没理会同僚的打趣,说了声回头见,便向男人走去……等等,几点了?

他抬起手一看表,立刻头大,离约好的相亲时间已迟了将近四十分钟。

大概是瞧见他纠结,迷之哨兵径直走过来,说:赶时间?我送你。

不但人帅身手帅,连嗓音都十分低沉好听。

可惜不是欣赏人家的时候。展昭爽快不客气地说:刚才真谢谢了。麻烦送我去会仙楼好么,我半小时前就该到那了。

会仙楼?哨兵想起什么似的拿手机翻了两下,最后说:正巧,我也要去。

那太好了。对了,我叫展昭,怎么称呼?

……展昭?哨兵忽然停下脚步,打量似的看看他,再看看他脚边的九命,末了一字一句地说:我是白玉堂。

……

……

……好巧。

唔。

……

原本颇有点英雄相惜,认定对方是难得一遇的古武术同好底两位忽然迷之尴尬地沉默了十几秒,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止不住一起笑出声。展昭说:你这样……为什么还要相亲呢。白玉堂看看他,说:你自己不也是。

我可没那么好。展昭摇头说:队里那一帮子整天哀嚎天底下没有哨兵吃得消我。

一样。我哥嫂最爱唠叨这样下去没有向导受得了我。虽然,无所谓。

那我们是半斤八两了。说起来,你好俊的身手,古武术练得这么地道,现在真少见了。

我撞见你甩袖箭时也挺意外,手劲和准头都很要得,从小练的?

嗯,小时候跟爸爸学,后来爸爸不在了拜了好几个师傅,但总不如爸爸教得透。就是现在我也达不到爸爸当年的火候,发到三连箭便容易卡手,挺遗憾的,这功夫还是我爷爷传下来的呢。展昭低叹一声,下意识地摸摸腕上父亲留下的小暗匣。

不是力道不对,我听见一点杂音,大概是匣里的弹片老了不够力,回头帮你看看。

……

等两个一路聊到白玉堂变形为跑车的飞艇上时,九命已经不再矜持地挨着展昭,而是窝在两个男人之间。展昭问白玉堂怎么不见他的精神体,白玉堂反问你觉得呢?展爷没来由地较劲心起,凝神探进男人的精神领域——没有阻碍和反抗,然而……也许是根本不需要,很难想象一个人的精神力会达到如此广阔而纯粹的黑暗,力量无处不在,无所不在,力量自四面八方任何一个角落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可以理解为什么白玉堂的哥嫂认定没有向导「受得了他」,从小备受保护的向导大概很难承载这样原始而狂放的险峰激流之力……他静心,努力让自己自然地融入这片暗潮汹涌之力。渐渐的,这个世界的乱流接纳了他,接纳了他的疏导下,缓缓回归宁静,也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完整与延展,进入前所未见之境……

连接忽然粗暴地断开。他一回神,白玉堂盯着他的目光不知为何有点冷。哨兵沉声说:别试图和我连结。

也是自己大意。有那么片刻他居然有一点儿留恋展昭广阔宁和的平静感。

他白五一个黑暗哨兵不需要向导。

白玉堂顿了顿,说会仙楼没意思,换个地方吃。

他还准备了一份惊喜……又或是,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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